悠祤

25.蟬鳴聲躁

春末種下的花種已開始萌芽生根。

櫻內梨子滿心期待著，這些嫩芽將在炎炎夏日開成一個又一個的小太陽，就像那人一樣。

知了開始在樹林間吟唱著屬於夏季的旋律，嗡嗡作響地鳴聲雖然有點惱人但又令人不禁感嘆著時間的流逝。

心疼戀人身體的渡邊曜，在進入農事最為繁忙的夏季後，便不願再讓對方隨著自己下田，深怕前幾日戀人在幹活途中，中暑暈倒的事件會再度發生，所以就算櫻內梨子再怎麼跟她撒嬌哀求，她就是不願讓體質較弱的戀人再從事粗重的農活。

作為補償，渡邊曜在距離渡邊宅不遠處弄了一小片花圃，供櫻內梨子隨意擺弄，途中不免打趣著對方：「沒想到梨子還真是喜歡花花草草呢。」

櫻內梨子蹲在灰髮女子的身旁，聚精會神地望著對方用帶著工地手套的雙手，一個一個將安置好種子的小坑重新覆上泥土，聽見戀人的調侃，她不禁笑皺了鼻子，撇過頭笑意盈盈地看著渡邊曜專注的側臉，「來到這裡之後就喜歡上了，大概是因為曜的關係吧？」

「……這、這些孩子就要交給梨子照顧了。」顧左右而言他，而且支支吾吾的話語聽在櫻內梨子耳裡，是渡邊曜帶給自己獨有的甜蜜，她最喜愛的便是這人的憨厚跟笨拙。

「噗哧……」

「下次……說這種話的時候，可不可以讓我有點心理準備……」整頓完花圃後，渡邊曜褪下了滿是髒污的手套，拉起了純白的棉衫遮擦了擦汗，順便遮掩住了緋紅的臉色。

「曜妳真可愛。」再也忍受不住渡邊曜如此嬌羞可人的模樣，茜髮女人不顧對方的抱怨著她自己身上的汗味，抱住了她。

「我滿身是汗，很髒啦！」雙手在半空中揮舞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想要把懷裡的戀人推離自己一些，卻又深怕對方不小心受傷。

「因為是曜，所以我不在意喔？」面對渡邊曜的委屈哀求，櫻內梨子不但沒有收手，反而更加變本加厲，雙手緊緊箍住灰髮女子結實的腰部，貪婪地將臉埋在她的懷中，吸取著她獨有的太陽氣息，就連那平穩安定的心跳聲，也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啊～真是拿梨子沒辦法……好歹也得讓我沖個澡吧？」聽見渡邊曜的哀號聲，她滿意地笑了，在渡邊曜無奈的勸誘下，兩人簇擁著彼此，互相嘻笑打鬧著走進了屋內。

——

即便夏日炎熱黏膩的天氣，也絲毫不減浦之星風光的美好。

從那鬱鬱蔥蔥的森林中偶有特殊的訪客，在夜晚蒞臨渡邊家，頭幾日，向來就不是非常深眠的櫻內梨子，時常在大半夜的被這些客人驚醒。

起初她還有些忐忑不安，她攥緊了渡邊曜睡衣的衣角輕輕地喚她，想傾訴自己的不安。

本來沉浸在甜美夢境裡卻被吵醒的灰髮女子，自然不會因為戀人吵醒自己而動怒，她明白對方肯定是非常依賴她，所以才不惜吵醒自己，也想要獲得撫慰。

平時清澈湛藍的眸，迷濛的像是蓋上了一片薄紗，就算意識尚是迷糊，渡邊曜仍是盡責地望著櫻內梨子。

隨著窗戶或屋頂被啪啪啪甚至是咚咚咚的震動，櫻內梨子有些膽怯地縮了縮身子，見狀的渡邊曜伸手一攬，便穩當地將戀人以自己的溫度溫柔包裹著。

咚。

「那個是月光蛾。」

啪搭。

「這個是鍬形蟲。」

碰硄！

「這大概是貓頭鷹吧？」

隨著櫻內梨子的情緒被渡邊曜很好地安撫了下來，她開始哼唱起了古老的山歌，優美而滄桑的旋律，大抵可以追溯到爸爸媽媽的爸爸媽媽，甚至是更早之前，一代接著一代，在浦之星這塊美麗的土地上流傳千年，吟誦不斷。

意識逐漸隨著歌曲搖擺，渡邊曜越來越輕柔低緩的嗓音，不只是哄睡了櫻內梨子，還讓她突然想起，在之前與村里老人談天時，曾聽說過關於歌裡的意境。

長者說。

它詠嘆著這片天地的壯麗與慈藹。

它訴說著純樸的先民們，是怎麼在這裡開枝散葉，永垂不朽。

它帶領著萬物眾生與自然，與宇宙共存共榮。

它將引領妳來到祂的面前，賦予妳一個安穩的歸處。

櫻內梨子覺得自己開始懂得渡邊曜，懂得她的好、她的善究竟從何而來，懂得她為什麼選擇留在這裡的理由。

她還記得在某個吃過午飯的優閒午後，窗上的風鈴噹噹作響，酒紅饒有興致的看著銀灰正在盤腿坐在屋簷下，埋頭清理兩人剛從菜田裡採拾回來的筆頭草，她問她：「筆頭草處理起來這麼麻煩，為什麼人類還這麼喜歡吃它呢？」

「嗯……我覺得筆頭草就像人生，努力把那些苦澀的葉鞘通通都摘除，那麼剩下來的便是最美味也最有營養的部分了，人呢……如果能夠經過苦痛的磨練，去蕪存菁後，殘餘下來的便也是最純粹也最璀璨的成長了吧？」

「曜也是嗎？經過辛苦的磨難什麼的……」

「有的哦？但我最後繞了一圈，還是覺得浦之星才是最適合自己的地方。」

「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好，可是僅僅是看過了之後，便就決定回來了。」

在櫻內梨子腦海中，渡邊曜那時帶著些許灑脫的輕淺笑容，從此被深深烙印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