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祤

26多事之秋

「回家一趟？」洗碗的雙手一頓，但沒過幾秒鐘，碗盤碰撞的聲音又接續響起，就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櫻內梨子一開始還有些緊張地頻頻觀察著渡邊曜聽到這件消息的反應，但對方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反倒是開始向自己推薦著浦之星的名產，說是要讓自己帶回去東京分給親朋好友，然而渡邊曜這般過於平靜的表現，著實讓她感到有些不協調的怪異感。

在渡邊家的生活也已經快要半年，放眼望去，家中已經充滿著她存在的痕跡，與渡邊曜成套的洗漱用具以及各式用品，衣櫃裡更充滿著當初渡邊曜慢慢給她添購的衣服，還有些預先買起來尚未穿過的新冬衣。

渡邊家的每個角落都有可能四散著她的畫作，內容通常都是寫生素描居多，偶爾會有那麼一二張渡邊曜的肖像畫但都被櫻內梨子妥善地收好了。

前些時日，久違接到了來自東京家人的慰問，在父母親關切地詢問自己何時回家一趟時，櫻內梨子不禁猶疑一會，直到渡邊曜呼喚她可以準備下樓吃晚飯，她才匆匆與父母道別並留下了個模糊的答案，準備好好思考一番再做決定。

渡邊曜不是不知道，自家戀人最近走神的厲害，但善於察言觀色且了解戀人性格的她，從未想過要去點破對方欲言又止的話語。

兩人都是成年人了，理應對於自己的生活以及行為負擔起責任。

她只是等著，默默地等著，等到櫻內梨子主動向自己訴說，她藏於心口的秘密。

這是渡邊曜對於感情所付出的信任。

她有的是耐心。

然而夏去秋來，就連春麥和稻米都已經結穗了，秋風更是將整片大地豪氣地染成了楓紅色，栗子掉了滿地拾都拾不完，鱒魚正是肥美，豪奢又豐盛的秋季盛宴持續了好一陣子

直到渡邊曜幾乎是快要將渡邊家私藏的秋天食譜給用盡時，才終於盼來櫻內梨子猶豫許久的話語。

「曜，我準備回東京一趟。」櫻內梨子侷促地絞緊了自己的手指，端坐在餐桌前，凝視著對面的人，眼前的飯菜還食用到一半，就連碗筷也擺得一絲不苟。

家教良好的渡邊曜先是把口中的食物充分咀嚼，嚥下了肚後，才開口說話：「嗯，我知道了，先把飯吃完再說吧？」平淡溫和的語氣，一如往常，聽不出有任何負面的情緒。

語畢，兩人之間便只剩下沉默的對白，直到晚餐用畢，輪到今天洗碗家務的渡邊曜在流理台前站定之後，櫻內梨子才敢稍稍倚在廚房門邊，以能清楚把話語傳達的距離和渡邊曜說著話。

「嗯……爸爸媽媽說想我了，所以我才想回去東京看一下，還有之前工作事務所的同伴那我也需要交代一下。」櫻內梨子極盡全力地斟酌用詞，希望能夠將自己最完整零誤差的想法傳達給對方知道。

「簡單來說就是回家一趟吧？」渡邊曜並沒有如她所想像的，表現出難過或是不捨的模樣，只是了然地點了點頭，隨後一本正經的替著自己規劃回鄉的行程。

「最近也算上回鄉季節，火車票得早點訂才行吶……」灰髮女子嘴裡嘟嚷著本該是當事人才需要煩惱的事物，讓櫻內梨子有些混亂。

「等、等一下，曜，妳就沒有想對我說些什麼嗎？」櫻內梨子囁嚅著雙唇，神情複雜地說道。

「啊，梨子如果擔心土特產的話，我自己做的冬花味噌醬可以嗎？」

「就說了……不是那個問題啊……」

櫻內梨子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繼續對話下去，因為在她的認知裡，當熱戀的情侶面對不得不被迫分離的事情時，總該有一段挽留或是難分難捨的情節才是。

然而，櫻內梨子現在已經全然明白了，渡邊曜這個人完完全全就是個超乎自己常理的存在。

作為一個成熟大人，有時她的行為舉止又著實太過孩子氣了些，但作為一個戀人，卻能擁有著常人沒有的包容與體貼，這大概就是渡邊曜把自己迷得七葷八素的原因吧？

決定不再糾結這些枝端末節的櫻內梨子，再度笑逐顏開，一想到在東京許久不見的朋友與雙親，便也興致高昂與渡邊曜談論起了自己的回鄉計畫。

直到很多年以後，櫻內梨子一回憶起此時的自己，仍舊會暗罵自己的糊塗與遲鈍。

若要不是自己的粗神經，就不會讓這位灰髮女子飽受相思之苦那麼久了。